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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双忧郁的眼睛

我永远难以忘记那双眼睛，那双本该清澈透明但却忧郁的眼睛。她叫L，九年级时从乡下一所初中转到我们学校。我问她转学的原因，她说：“那所学校的饭菜太差，还十分贵，我在那里吃成了胃病，休学半年。我爷爷想让我有点出息，就让我转到这所学校，让我好好上。”她说话时，眼睛一直紧盯着我，仿佛我是神仙一般，能帮她点石成金。的确，L特别又瘦又低，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似的。L曾经上过半年九年级，可她却从不懈怠，每天早晨几乎都是第一个到教室，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。下课时也不和同学们在一起玩耍，只是一个劲地学习。我叮嘱她要加强营养，好的身体才是学习的基础。她依然是笑了笑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月考L考得相当好，班级第二名。当我在班里着重表扬L勤奋好学时，她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。我把L叫到办公室，勉励她好好学习，争取段考考出更加优异的成绩，拿到奖学金。她点点头，连声说好。L的爷爷来看她，我和他聊起L的情况。他说：“老师，你要好好管管L，这孩子命苦啊。她爸爸脾气坏，她两岁的时候，因为一件小事，她爸打了好妈一顿。她妈妈气不下，一瓶药喝下去，走了。撇下她哥他们俩。她爸以后就一直在外面打工，也找了几个，可因她爸脾气坏，钱没有少糟蹋，也没有成一家人。我和她奶奶好不容易把这俩孩子拉扯大，去年给她哥娶了媳妇。还剩下这妮子，我想着让她有个出路，便让她上这里上学。老师，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管管她啊！”听了她爷爷的话，我的心里酸酸的。我从小也失去了母亲，知道日子的煎熬。我给L的爷爷谈了一下L的情况，让他放心，按L现在的学习程度，考一高是没有问题的。她爷爷满意地走了。此后，我暗地里嘱咐班里的几位女班干部，让她们主动帮助一下L。在同学们的努力下，L逐渐融入到这个班集体，下课时也能主动和同学一起跳跳绳、踢踢毽子，性格活泼了许多。段考，L依然考得相当好，班级第三名。我非常满意，认为总算可以对她爷爷有个交代了。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，L已经成为我班勤奋好学的一条活生生的标语。段考后没几天，L说她肚子痛。我以为是她的胃病又犯了，便带医院。医生问了她痛的部位，认为她不是胃病，建议她做个B超看看。B超结果出来了，是附件囊肿，一种妇科病。我有些尴尬，碰到这种情况，我一般会打电话让她们家长来。可她特殊，看着她孤苦伶仃的神情，我暂时没有打电话，而是硬着头皮，带她来到妇科，重新让妇科医生诊治一下。医生很快给出了建议，囊肿很小，但需要立即做手术切除，否则还会逐渐长大。从医院出来，已过了学校吃饭的时间。我找了一个小饭馆，要了两碗烩面。L悠悠地吃了几口，就不再动筷子了。自从知道结果以来，L一直苦着脸，像霜打的茄子一样，耷拉着头，没有一点精神。我宽慰她道：“医生说了，只是一个囊肿，对人体没有多大妨害的，只是做个小手术，把它切除了，就好了，还可以接着上学的。人吃五谷杂粮，谁没有个病的。”她一声不吭地听着，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掉。我一边恨自己笨嘴拙舌，一边暗暗地埋怨老天的不公，偏让这个如此好学的女孩遭受这么多的不幸。我把情况告诉了L的爷爷，很快，L被接了回去。第二天，我打电话问L的情况。她爷爷说，他已经安排L医院住院，准备过两天做手术。又过了四天，我又打电话，L的爷爷说L已经做了手术，正在家里输水。医院输水。她爷爷说：“她叔叔今年刚从医学院毕业，正好医院实习，给L做手术的正是她叔叔的指导老师。她叔叔给他老师说了下，让自己拿药在家输水，可以省点钱。”说完，她爷爷重重地“哎”了一声。我想此时对L最大的安慰，就是让她重新树起战胜困难的信心。我买了一个硬面钞，让全班同学每人写一句鼓励L的话。全班同学都拿出最大的热情，写的语句让我看了都热血沸腾。带着这份充满真情的礼物，我和一位学生去看望L。L的家依然是八十年代的土院墙，青瓦小门楼。主房虽然是新盖的平房，可明显比周围的人家的低。她爷爷把我们让到里屋，L躺在床上输水，青瘦的脸庞，显然更加苍白。她见我们进来，挣扎着想坐起来。我连忙让她坐下。我问：“怎么样，还行吧？”L挤出一丝笑容，说：“好多了，老师。”我把硬面钞递给L。她翻了几页，激动不已，连声说：“老师，过几天我好了，就到学校去。”我劝她好好养病，等病好再去不迟，老师会给你补课的。临出门时，我悄声问L的爷爷：“她爸爸回来没有？”她爷爷回答说：“没有，哎，她爸说请不了假，说只能等过年才能回来。”我走了，带着满满的期待。十天后，L来了，我欣喜万分，全班同学也惊喜万状，齐声给L唱了一首《祝你平安》。L消瘦的脸上挂满了泪珠，她来到前面，给我鞠了一躬，又给全班同学鞠了一躬，哽咽地说：“谢谢老师，谢谢同学们，谢……谢……”我给L买了一个热水瓶，叮嘱两位女生轮流给她提热水。没几天，欢声笑语又重新回到她的身边。L学习更加用功，她不能上体育课，便利用这个时间主动找老师补课。她落下的功课很快就赶了上来。我劝她要劳逸结合，她说：“老师，不碍事，我特别想上一高，考大学。”可好景不长，两个星期后，L脸色蜡黄地找到我，说她疼的非常厉害，我问她几天了，她说三四天了，一直忍着，今天实在忍不下去了，才给我说的。我仔细地问了一下做手术的情况。这下我才明白，给她做手术竟然是外科医生，而不是妇科医生。L说：“因为我叔在外科实习，和这个医生非常熟，那个医生说可以少开一些手术费，于是就找那个医生做了。我非常震惊，在我的意识里，医生是一个非常严谨的职业。我不想妄加指责那个外科医生是否熟悉妇科。难道就为了少交一些医药费？！作为老师，我只能让这些想法久久地盘旋在我的脑海中。是啊，许多的事情，是我们无法所能左右的。L的爷爷来，医院去复诊。这次，我建议他们找妇科医生去看看。L回来后，带回来一袋子药。我大致看了一下，无非是一些消炎止痛的药。依我的判断，这些药对L作用不大。果真，L一直说疼。没有办法，我只好让一位女数学老师陪着L医院看看。从医院回来，数学老师对我说：“今天我领着L既上妇科看了，也找那位外科医生了。那位外科医生显得非常慌张，一会便说有急事，便走了。我推测可能是手术没有做好。”我无话可说，只能看情况了。第二天上体育课，L依然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教室里。这次和往常不一样，不是在那里学习，而是趴在桌子上。我过去喊了她一下，她没有抬头，而是放声大哭起来。一会儿，她突然站起来，把书重重在扔在地上，又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。我无言以对，只能让L的爷爷来，接她回家疗养。五天过去了，L给我打电话，说她痛的很，实在上不成了，她要去找她爸爸去。我知道，她这种身体，再上下去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，只是她的大学梦也就会就此打碎了。第二天中午，L来了，把行李收拾了一下。她重新来到教室，来到她的座位。她在班内转了一圈，给每一位同学一张小小的贺卡。她哭了，同学们都哭了，我也偷偷地抹眼睛。走到教室门口，她又回头望了一眼，眼神是那样的忧郁，那样的无助。就这样，她走了，再也没有回来。满满的希望在风中逐渐飘散。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，不知她是否还是那么的忧郁？

作者简介：徐世奎，中小学高级教师，河南省骨干教师，驻马店市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读者》《青年文学家》《中学生阅读》《牡丹》《中学语文教学参考》《语文教学之友》《教育时报》《天中晚报》等。在新浪网所开博客“徐世奎-语文世界”点击量已突破万。

徐世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