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一定要爱护好自己的身体,身体是自己的,任何人都没法代替你遭罪。永远记住,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保护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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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浪漫医生金师傅》剧照
去年9月,复查结果显示,我卵巢上的那个囊肿又长大了,还伴有一些不太好的信号。医生建议不要再拖了,尽快手术切除。疫情过后,医院的管理和陪护制度都变得很严格,要手术的病人和陪护人员都需持7日内的核酸检测报告方可进入住院楼,一旦住进来,中途就不可轻易离开,否则需再次做核酸检测,拿着新的报告单方可入内。这个要求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——丈夫那段时间工作太忙,分身乏术,我俩最后讨论出的解决方案是:医院进行术前检查,他加紧处理工作,待到手术的前一天再进病房。经过焦虑的等待,我终于在核酸报告快失效的时候等到了入院通知,带着大包小包住进了病房。从这一刻起,我便被抹去了自己的名字,化作了一个代号:——10号病房,1号床。病房是个3人间,我进来的时候,2号和3号床上都有人躺着。我向她们打了个招呼,床听到招呼,没有什么反应,只把手机从眼前挪开了一点,冷冷地向我点了点头,便又继续盯着手机,一言不发;床是个20岁左右的小姑娘,正打着点滴,听到招呼,欠了欠身,甜甜地向我喊了声:“姐姐好。”的陪护一边回应,一边起身笑眯眯地迎过来,快人快语地指导我:哪个是我的柜子,我的行李应该摆在哪儿。我道谢,看向她——中等个子,体态健美,皮肤微微发黑,长长的黑发,硬硬的,烫着时髦的大波浪——便忍不住暗暗猜测她与的关系:她看起来不过40岁出头,若说是姐妹,年龄差距貌似大了点,若说是母女,这个妈妈也太年轻了吧?还是病床上的小姑娘解答了我的疑惑,她热情地跟我说:“姐姐,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或者我妈妈,我妈妈是医生,懂的可多呢。”到走廊溜达去了,嘻嘻笑着招呼我:“姐姐,过来聊天吧。”我正觉无聊,便开开心心地拉着凳子坐了过去。同在病房的人总有种亲切感,我们很快热络了起来。这对母女是从邻市专程过来求医的,小姑娘叫维维,今年21岁,前天已经做完了手术,目前在休养中,她母亲叫阿文,43岁——听到这儿,我忍不住生出莫名的羡慕——阿文比我大不了几岁,女儿都已成人了。我转向维维,笑着跟她说:“那你不要喊我姐姐了,应该喊我阿姨。”维维俏皮地说:“不,我还是喜欢喊你姐姐。”阿文望了一眼房门,突然悄悄问我:“你知道什么病吗?”我摇摇头,她神秘地压低声音:“宫外孕。”我愣了一下,朝着走廊的方向看了一眼,没出声。阿文继续说:“听说可凶险呢,一过来登记护士就不让她走了,直接安排在储物间住下的,然后紧急插队安排的手术。”我点点头——宫外孕搞不好是要人命的,医院,从来都是一床难求,若非性命攸关,要住进来很不容易。我登记后排队等病床时,托人转着弯打了招呼,还等了4天才安排进来。阿文一边瞟着门口一边飞快地说:“刚开始还有点不乐意,嫌储物间没窗户没卫生间,条件太差。后来是护士急了,说人命关天的事还挑什么挑,她才不说话了。你说她矫情不?”“其实啊,护士也说了,如果一定要正规病房,也有方案,VIP房,一天,她又不乐意,最后还是住了储物间,手术完了才搬进我们房。”“她脾气有点古怪,不爱搭理人,整天沉着脸不说话,但我看她可怜,做完手术都一个人孤零零的,请的护工也不上心,平时也都还是我帮着照应着,女人,都不容易啊……”听到这里,我小声追问了句:“她老公呢?”阿文的脸略有些阴了,不屑地瘪了瘪嘴:“谁知道呢,反正没看到过,好像来的时候有个男的陪着,后来就没来过了。哼,男人没几个好东西……”我不知如何接话,好在这时回来了,阿文便收了声。房间里安静了几秒,阿文又开口问我:“你是什么病啊?”我心无芥蒂地回答:“卵巢囊肿。”顿了顿,我看向维维:“你是什么病?”维维还没出声,阿文就迅速截住了话头,含含糊糊地说:“没什么病,不都是女人的病嘛,就盆腔里长了个小包块。”这般语焉不详的敷衍让我微微生出一丝不悦,维维接过了话头:“姐姐,我告诉你哈,你一定要多催催,催着医生早点给你动手术,不然他们就拖着不开刀,我妈说他们要赚床位费。我的病就是被他们耽误了,我住进来做了好多好多检查,等了10多天才手术,本来在我们市里检查时,包块才只1厘米多的,硬是在这里长到了10厘米,我妈说,都怪这些医生不负责任,耽误了我的病情。”我惊疑地看向维维:“长这么快?医生说的还是你妈妈说的啊?”“我妈妈说的,她医院里,医生都是骗钱的,要不是她不能给我做手术,才不会让我来这里呢。”她忽闪着眼睛无辜地看着我。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,实在无法想象身为医生的阿文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。我借口累了,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,躺下。第二天上午,我做完检查回到病房时,正遇上在收拾行李。我又向她打了个招呼:“要出院了?”她这次终于露出了笑模样,轻声道:“嗯,要走了。”我这才有机会认真地打量她——她真漂亮,眉目精致如画,哪怕脸色憔悴,也掩饰不住美丽。我的同情心一时有点泛滥,手忙脚乱地翻出带来的橙子和酸奶,递给她:“你拿着。”她笑着推辞了,柔声说:“你留着吧,祝你手术顺利哈。”我有些担心,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:“你怎么回家呢?”说完心里还有些忐忑,生怕触了她的不高兴。她微微笑了笑:“我男朋友在下面等着我。”说完,顿了顿,似乎想解释什么般地补充了一句:“他做生意的,脱不开身,要换着以前,晚上也还能抽空来陪床的,现在的制度又不行。”说完,她就拎着行李和我们道了别。估摸着走远了,阿文才冷冷哼了一声:“肯定没人来接她。什么做生意,做生意比女朋友重要吗?”说着,又将话抛向我:“你说是不是?”我没接话茬,只是岔开话题:“她可真漂亮啊。”说着,又看向维维:“你也很漂亮,我运气真好,同屋的都是美女。”维维确实也很漂亮,白皙的皮肤,杏仁眼高鼻梁,青春的气息夹杂着少女的羞涩,特别招人喜欢。阿文闻声看向维维,声音不自觉地嘹亮起来:“那是,我家维维多漂亮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:“漂亮女孩子最怕就是遇人不淑。维维,你的周凡要是敢这样怠慢你,我跟他没完。”说完,她又扭过头看向我:“我家维维的男朋友就很好,知道维维来治病,就跟着来了武汉,进不来病房,就在旁边找旅馆住着不肯回家,说一定要在旁边陪着才安心。”我笑了笑,没有再接腔,屋子里安静了下来。下午,我做完检查再回到病房时,床已经住进了新的病人。她摆了一张床桌,正趴在上面不停地写写画画。我走过去瞟了一眼,不禁乐出了声——原来她正埋头奋战的,是一张小学六年级的试卷。打过招呼,我就迫不及待地问:“你是老师吗?这么敬业。”她也乐了:“什么老师哦,这是我儿子的卷子。毕业班了,没时间刷那么多卷子,我要做一遍,帮他把重点题型、还有他薄弱需要练习的题目挑出来,他就只用做我挑出来的题就可以了。”她叫苏怡,我俩年龄相仿,经历相似,更有共同话题的是,我们都有个十来岁的儿子,调皮捣蛋,不爱学习。这让我俩一见如故。第二天一早,我和苏怡结伴去做术前检查。专供住院病人的B超中心,环绕着大厅一圈有十几间B超室。大厅里人声鼎沸,一排排的凳子上挤挤挨挨堆满了人。我和苏怡找不到空位,便斜斜地倚在墙边聊天。我低头看看手中的排号单,离叫号系统上的数字还好遥远。苏怡问我手术时谁来陪护,我说老医院来:“你呢?”她笑了笑:“我姨婆。”看见我疑惑的眼光,她爽朗地解释说:“我离婚了,然后爸爸19年的时候也走了,现在住院就得靠我妈妈接送照顾儿子,所以只有请姨婆来了。”我有些尴尬,苏怡倒是心无芥蒂地和我聊开了:“11年前,刚生完孩子没多久,我就觉得我俩过不下去了。忍了又忍,孩子快到1岁的时候,终于还是离了。”“这些年其实也还好,我做会计出身,之前也接一些私活,积累的客户多了,就自己开了个小公司,专门接中小公司的记账报税代理。挣钱是一方面,最主要是时间灵活,我可以顾孩子,不然仅仅靠我爸妈,肯定扛不住。”“我弟弟毕业后留在了上海,娶妻生子买了房子,就是安定在那里了。那我和康康(她的儿子)就留在爸妈身边多陪陪他们吧。”苏怡给我翻着手机上的照片,他们一家去了国内外很多地方,无论走到哪里,都是4个人——她的父母、她和儿子。我仔细端详着照片,苏怡长得像她爸爸,不仅是面容,更多的是眉宇间的一颦一笑。苏怡又翻出一张全家福递给我,他们4人,加上她弟弟一家,7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藏蓝色T恤,比划着手势,笑容稠得仿佛要滴出蜜来。我嘻嘻笑着问:“你们哪儿弄来的家庭衫啊?”苏怡接回手机,凝视了许久才回答:“那天我们一起逛迪卡侬,正碰到这款衣服断码了,打折清仓,我爸爸一时兴起,就说每人买一件。巧的是,竟然我们每个人的码子都有。回家后我们就拍了这张全家福。”说完,她脸上的笑容褪去了:“这是我们最后一张全家福,1个多月后,爸爸就走了。”我默然,捏了捏她的手,徒劳地安慰。抬起头看向大厅里一张张挤在一起的面孔,有的惶恐,有的悲伤,更多的则是面无表情,仿佛在徒步趟过一条湍急的河流。等待叫号的时间无边无际,长到让苏怡将她过去的10年慢悠悠地对我讲完。年,苏怡剖腹产下康康,尚在月子里,就与公婆和丈夫发生了激烈的争吵——这场似乎是不可调和的矛盾,苏怡只是简单一句带过,这也是她前夫为数不多地出现在她的讲述中——康康快1岁的时候,苏怡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坚持不下去了,便提出了离婚,法院判决孩子归她,前夫每月支付元赡养费。“他按时给了吗?”我插嘴问道。苏怡淡淡地哼了一声:“给了大概半年吧,就再也没有打过款了。”我有些忿忿:“那你找他要啊。”苏怡扭过头认真地看着我:“我不想开口。要给自然会给,不给的话,我再怎么难也不缺他那块,我的孩子,我无论如何都是养得起的,何苦去开那个口?”“那他后来有再组建家庭吗?”苏怡眼光涣散了一下,低着声说道:“也许有吧,也许没有,我没有